地铁里的向日葵
一周接着一周。
凌晨五点,林小满第三次被手机闹钟震醒。黑暗中摸索到窗帘缝隙,远处国贸的玻璃幕墙还没亮起第一盏灯,像块蒙着灰的镜子。她裹紧外套,在镜子前把马尾梳得一丝不苟,发梢扫过脖颈时,突然想起昨天在地铁里看到的那个抱着向日葵的女孩。
早高峰的 1 号线像被压缩的沙丁鱼罐头。林小满被人群推着往前走,背包带子硌得肩膀生疼。就在这时,她看见车厢连接处,一个穿碎花裙的女孩踮着脚,怀里的向日葵高高举过头顶,金黄色的花瓣在惨白的灯光下摇晃,像一簇倔强的小火苗。周围人都低头刷手机,只有那个女孩对着车窗玻璃,轻轻转动向日葵,观察花瓣被挤压的形状。
“您要坐吗?” 林小满鬼使神差地开口。女孩惊讶地回头,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,“不用啦,我喜欢站着看大家赶路的样子。” 她笑着把向日葵往前递,“你摸摸看,花瓣像不像融化的蜂蜜?”
这一幕在林小满的记忆里烙下印记。她想起老家的麻将馆,那些叼着烟洗牌的婶子们,手指在牌面摩挲的模样,和女孩抚摸花瓣的神情竟有些相似。都是在重复里寻找快乐,有人靠摸牌时的 “碰”“杠” 声,有人靠向日葵在风中舒展的弧度。
公司楼下的便利店成了林小满的秘密基地。午休时,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,而是开始观察货架上的酸奶盒。不同品牌的包装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泽,草莓味的粉色像晚霞,蓝莓味的紫色像小时候偷摘的野葡萄。她掏出手机拍下这些色彩,配文发在朋友圈:“今天发现第 37 种蓝。”
渐渐地,生活开始出现裂缝,光透了进来。林小满发现地铁早高峰的人潮里,有人偷偷往对方口袋塞糖果;发现公司茶水间的绿萝,在某个雨天突然抽出了新芽;发现下班路上的煎饼摊,老板会在每个煎饼里多放半根脆油条,说是 “吃开心了才有力气赶路”。
一个暴雨倾盆的傍晚,林小满又遇见了抱向日葵的女孩。这次女孩没带花,却在积水的路面上跳来跳去,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闪着碎钻般的光。“要一起吗?” 女孩朝她伸手,“小时候我妈说,踩水花的声音是云朵在唱歌。”
雨幕中,两个成年人像孩子般追逐着水花。林小满忽然明白,幸福从来不是远方的海市蜃楼,而是在重复的日子里,把自己活成那粒偶然落在监狱窗台的草种,在逼仄的缝隙里,也能长出蓬勃的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