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像是被撕裂成两半

冬夜,北京的雾霾像一块沉重的幕布,遮住了星空,也遮住了我的心。我二十来岁,窝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,窗缝里钻进城市的喧嚣,夹杂着远处的车笛和楼下烧烤摊的吆喝声。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,微博的帖子像流水一样划过眼前:有人晒出新买的包,有人吐槽加班到凌晨,有人用隐晦的语言悼念一段被禁止提及的历史。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坐在一列倒行的列车上,车厢里挤满了人,每个人都攥着一张通往“幸福湾”的车票,可那地方,真的存在吗?我开始怀疑,这列火车的前方,并不是我们被许诺的乐园。

世界像是被撕裂成两半。一半是光鲜的,高速铁路四通八达,摩天大楼刺破云霄,商场里灯火通明,年轻人端着奶茶,摆好姿势拍一张自拍,笑容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。地铁里,广告牌上全是“中国梦”的标语,电视里每天都在讲经济腾飞,讲大国崛起。我有个朋友小林,大学刚毕业,满腔热血地加入了一家创业公司,梦想着“改变世界”。可没过几个月,他就在深夜的微信里跟我抱怨:“改变世界?我们只是给资本做嫁衣,累得像狗,赚的钱还不够在北京租个像样的房子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失望,像极了这列倒行火车上无数乘客的叹息。

另一半中国,是沉默的,是被掩盖的。街头巷尾,我听到太多低语:隔壁老王因为工厂倒闭失业了,攒了一辈子的钱给孩子看病花得精光;表姐在河南老家说,村里的地被征去盖楼,村民拿到的补偿连城里的厕所都买不起;大学里的老同学,毕业后回了小县城,考了三次公务员都没上岸,只能去送外卖,笑着说“至少风里来雨里去,还算自由”。这些故事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,让我忍不住想问:我们被教导要追逐的幸福,到底在哪里?为什么我们跑得那么快,却总觉得离它越来越远?

那年的社会,像一列被设定好轨道的火车,轰隆隆地向前,却好像在倒退。官方嘴里喊着“和谐社会”,可和谐似乎只是另一种服从。我记得有一次在饭馆里,几个大叔聊起当年的往事,声音压得极低,眼神不时瞟向门口,生怕有人偷听。我有个朋友在微信群里转发了一篇关于拆迁的文章,不到半小时就被删了,点进去还跳出一条提示:“此内容因违规已不可见”。我们学会了用表情包、用隐喻、用一切能绕过审查的方式说话,可这种小心翼翼的表达,像是在火车车厢里窃窃私语,害怕惊动谁。

我时常想起小林那晚说的话。他端着泡面,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,说:“我们都在这列火车上,票上写着幸福湾,可你看看窗外,风景越来越荒凉。”他告诉我,他有个同事,三十多岁,程序员,加班到心脏病发,抢救过来后第一件事是辞职回了老家。他说:“我们被逼着跑,跑得越快,离自己越远。”我听着这话,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。这个时代表面上是个追梦的时代,可为什么那么多人的梦,碎在了现实的铁轨上?

更让我难受的,是那种无形的压力。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人,而是弥漫在空气里的东西。你不敢说太多,因为不知道哪句话会触碰红线;你不敢问太多,因为答案可能早已被写好。那年,我在网上看到一篇帖子,讲一个年轻人因为写了一首隐晦的诗被约谈,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,不再写字,也不再笑。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但那种沉默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。我们都在这列倒行的火车上,车速很快,可方向错了,下一站,怎么可能是幸福湾?

可即便如此,我也看到了一些微光。当今的社会里,总有些人不肯低下头。我记得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女孩,发起了一个帮助留守儿童的公益项目,她说:“我做不了大事,但能让一个孩子吃顿饱饭,我就觉得值得。”还有个老教授,在课堂上偷偷给学生讲那些被删掉的历史,他说:“你们得知道真相,不然我们永远走不出这个怪圈。”这些微小的反抗,像是在倒行的火车上点燃的火柴,微弱却温暖,提醒我,幸福湾或许遥不可及,但希望的火种还在。

坐在这列倒行火车上,我常常感到迷惘,但也学会了思考。幸福湾不是一个地方,而是一场旅程,需要我们自己去定义,去争取。那些被压抑的声音,那些被删除的故事,那些在沉默中坚持的人,都让我相信,哪怕火车在倒行,也总有人会试着扳动方向盘。我想,也许真正的幸福湾,不是终点,而是我们选择站起来的那一刻。